2009年7月6日,孤身一人前往徽州黟县,登天下第一奇山黄山,在山上度三日二夜,几乎踏遍所有当时开放的山峰,时隔半年之后,整理当时山上实时所记手稿,不做任何修改,断断续续的句子直接按时间顺序拼接起来,只为用粗砺的文字体现当时真实的心情。
从宁波出发,历时五个小时,抵达黄山市。
从屯溪出发的所谓到达黄山大门的中巴车,却只开到汤口镇而已。
再次换车,由面包车开到大门口,以为了事。结果从大门到售票处还有一段很长的公路要车开上去。
再一次换乘了一辆出租车才抵达慈光阁。
既费力,有费时,还花了不少冤枉钱。黄山的抵运工作如此之差,真令人料想不到。
早上9点,从宁波出发的,结果下午4点才开始登山。(写于慈光阁)
我以为我可以的,然而背着这么重的包攀登黄山这样陡峭的山路,走十几二十步就不得不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感谢一路上下山的人。他们的祝福支撑我一小段一小段地向上走。
一位女生:你真厉害!你是我的英雄~
一位大爷:好……样……的(喘气)
一位外国友人:Good Lucky!
一大位大叔:加油啊!加油!(好热血的大叔- -!)
诸如此类,多得记不清了。
一直到傍晚6点多,终于到达半山寺。这里有个招待所,还有一家商店,有较开阔的地方可以扎营。
感谢店家提醒我搭帐篷的安全位置。
匆匆吃了一罐八宝粥,两根火腿肠,一根黄瓜,一些牛肉干和巧克力当晚饭。准备明天中午再吃顿好点的。
这个半山寺是当年陈毅和刘少奇休息的地方,可以看到金鸡叫天门的奇观,还可以仰望到天都蜂插入云中的身姿。夜色中的天都云雾缭绕,高不可攀,而我明天早上将出发登临这黄山奇险第一峰。
夜色已深,不能看清,于是搁笔。7月6日夜7点43分。(写于半山寺石桌和帐篷)
现在是凌晨12点33分,我在松涛与山风中被惊醒,此时人声已寂,而大自然的声音如此巨大。帐篷被风吹得直响,黑夜中不知什么正在发生。
一夜松涛,倒有些落叶满空山的意味出来。(写于半夜帐篷)
7月7日清晨4点44分。被滴滴搭搭声惊醒。发觉山上风已止了,觉得开心,忽然又觉得不对。
把手伸出帐篷,发觉下起了小雨。连忙不顾睡觉,整顿行装。趁帐篷还干把它收起来。挪到一旁商店的雨蓬下面清点行囊,发现少了一根黄瓜。估计是被山上的松鼠之类的偷去了。
已经5点出头了,吃了点东西充做早餐。吃完发现雨已经停了,似乎专为唤醒我而出现。
今天的行程很艰巨,上路吧。(写于半山寺悬空石下)
7月7日。这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即便这一天现在还没有过去,即便这一天到现在也只不过发生到下午2点30分,但我依然需要费劲地回忆。
天都峰不愧是黄山奇险第一峰,许多登山道几乎垂直,膝盖在向上蹬时会撞到上一层石阶。
时常必须得手脚并用地往上爬,而这个时候腰居然是直的。
经过昨天的适应,身体已经逐渐接受这高强度的运动。
路上碰到一位黄山的挑夫,他说,你这包也不轻啊,有30斤吧?
我说,你拎拎试试?
他一拎,说,还不止啊,得有60多斤了!你这包叫人挑上去吧,200块给你挑到玉屏楼。
我说,不用了。我自己背过去。接着就走了。
他对着我的背影说道,嗨!我们都是有证的嘛,你放心好了嘛。你背这包上天都峰,下了天都峰一会迎客松下面死掉了。
这话说的,倒激奋我起来。
古人登山时难我百倍,李太白、徐霞客等,他们都上过黄山。
那时可有石阶?可有护栏?可有挑夫?可有商店?可有宾馆?甚至──可有帐篷?可有八宝粥?
他们不仅是文化史上的巨人,在精神毅力和肉体磨练上也是我所必须仰望的。
然而确实是危险的。诗云。飞鸟难落脚,猿猴愁攀登。
海拔1800米,已经探入云中。四周都是云雾飘渺,奇松怪石若隐若现。
而这风,这1800海拔上的大风,是多么令人无法忍受的东西。
那风刮起,松柏也断了枝桠。我在万丈深渊的一侧攀缘,风起时不得不全身紧贴住石壁。
即便连人带包170多斤(我120多斤,包里的干粮和水有消耗所以轻了)风来时也立站立不稳,随时可能被吹倒,而一倒,这就是粉身碎骨的的下场。
这时候,累到了极点,却又精神清醒到了极点。
因为你根本无法不集中精神,恐惧、激动和一次次成功爬上后的希望、又一次次爬上后被眼前看见的惊心动魄的石阶所破碎的绝望。
周而复始。不眠不休。好似很长很长,一天都过不去了。山还是那么高,高不可攀,仰止惊心。
茫茫大山。咧咧强风。只我一人。攀登在无尽的石阶、险崖、绝壁之中。
有时匍匐前进,有时蹲着拖着包挪动,有一次不得不把防潮垫扔下去,因为那山道狭窄陡峭,根本通过不了包的宽度。所幸那垫子在山道底部被一棵松树挡住,没有掉下深渊,才捡了回来,若是我不小心滚下去,不知道有没有这样好运。
一直一直,一直到我 哆哆嗦嗦地爬过一个拐口,迎面走来一个外国背包客。他和我两个人共同生出一种奇妙的情绪来。类似在茫茫大海中漂流的人碰到了来船?或是鲁滨逊遇到了星期五?
或许都不是,那是一种复杂的情绪。湖心亭看雪?稍稍靠近但又不是。
他说。你好!
我说。Hello!
真有意思,我们都笑了。
他指了指上面,its top!Is top!
我蹩脚的英语水平居然听懂了!顶峰!顶峰要到了!就快到了!
他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走下去,我说,bye。
我看着他的背影。近了。很快,我也像他一样,我要将这样的背影留给别人了。
天都峰的云和雾,风与雨交杂着撞过来。而我,伸开双手,欢呼。
这一切都没有挡住我。
我刚下山,就戏剧化的遇到了一批登山者,旅游团向来不上天都,他们看起来像是一家人。
那个父亲欢呼起来,遇到同伴了!
后面的人也急忙跟上。
我开心极了,笑着打起招呼,告诉他们想知道的:
天都峰顶还需近一个小时才能抵达,那里风很大,因为在云中的缘故,会有雨珠打在身上,像子弹一样疼。而从天都峰下山则还需要三个小时以上,山路尤其陡峭,下山要极小心才是。
至于鲤鱼背,我说道,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险。
他们也告诉我,下山的路还需走大约半个多小时,并提醒我山路陡峭。
我看看下山的路,暗自笑了笑,等他们爬上顶峰后要下山时,就会知道什么才叫陡峭了。
而这去往玉屏楼的路,虽然陡峭,但是对我这个爬了四小时天都的人而言,真可以算是平坦的幸福了。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吧。
如我所愿,他们惊叹我从最险处翻越的路线,并看着我胜利者的背影消失在奇松怪石之间。
不上天都峰,白跑一场空。
这是很多旅游团的游客所不理解的。因为只要你攀越过它,你就终生难忘。
而我,在安全允许的最恶劣情况下登上了这座山峰。(一旦雨雪天气就会因安全因素而封闭此峰)而在那天清晨登这天都峰的,只我与那外国背包客两人而已。
曾因畏惧狂风而匍匐,曾因畏惧雨弹而躲藏,曾因畏惧雷电而避开铁索,曾因畏惧陡峭而双腿发颤,但却不曾因畏惧而停下脚步。
于是,我才得到回馈。毕生难忘的深刻记忆,像是这座山峰已经刻进了我的灵魂。
感谢登山途中的伤痛、困难与危险,这将成为我下山后回想时最神奇的回忆。
感谢银殿牌创口贴,用血肉硬憾花岗岩,没有你可扛不住。
下天都走了一小时,终于抵达玉屏楼。
我从一个山洞中钻出来,问迎面走过来的人,迎客松还有多远?
他笑着说,就在你头顶。
我吓了一跳向上望去,原来那山洞就是为了绕开迎客松挖的,山洞顶上就是迎客松所在的平台。
以前都是看见图画与照片,终于看见真的了!
奈何游客太多,嘈杂拥挤,看了几眼,拍了几张照片,就匆匆离去。
不到文殊院,不见黄山面。
如今这面也见了,还是赶快赶路吧,蹒跚走到百步云梯前,这儿真是人满为患,将云梯挤得满满当当,守梯的龟蛇而将都被人踩得唏哩哗啦,成了供人合影的宠物龟和宠物蛇了。
黄山奇石好容易才有两位可以亲近的,这也真是无法可想。
遥望鳌鱼峰,确实气势非凡,不愧是黄山三十六小峰之首。
要登临鳌鱼之所在,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号称升官发财道的鳌鱼洞一线,一条是号称桃花道的一线天。
据说鳌鱼洞是当年朱元璋逃难时化险为夷之处,而一线天,则是刘晓庆拍春草成名之处。
咱也不想升官发财,不过想想迎客松下死的诅咒没有成真,当真是该谢谢朱家祖先保佑,无他,就选鳌鱼洞吧。
出发前先在云梯入口旁的商店买了午餐,两天没吃热乎东西了,为了庆祝登上天都峰,就肉疼地买了盒康师傅,15块呐。
望一眼鳌鱼,吃一口面,好不快哉。吃饱喝足上山。
值得一提的是登山半路上,一阵风吹来,把鳌鱼峰旁莲花峰顶的云雾吹散了。 那刹那的惊艳,无法用言语形容。
摩肩接踵登峰的队伍瞬间停下来,发出一阵阵欢呼,若不是怕从山壁上跌下去,有些人估计要跳起来了。
登上鳌鱼,见识了鳌鱼吃螺蛳的奇观后,出发前往黄山当前可以登临的最高峰,光明顶。
路上没啥说的。这山爬的。
同行的那些游客,身上什么东西都没背负,走得气喘吁吁,还愣说什么高原反应、缺氧。
我嘴角抽搐了半天,心想,这45度倾斜都不到的整齐、宽敞、笔直、顺溜的登山石阶路走得可真幸福啊。
想想清晨几乎以为自己小命难保的天都山路上的状况。 这儿是脚踏实地。
其实在玉屏鳌鱼的基础上再登光明顶,根本用不了不久。短短二十几分钟,光明顶三个大字就出现在眼帘之中。
不到光明顶,不见黄山景。
而今山顶云雾大作,山景变成了雾景,有时风吹云雾散,便是惊鸿一瞥的瞬间,当举起相机要拍时,云雾早重合了。
逗留了一会儿,开始出发前往西海,那里的梦幻区──大峡谷,是被称为黄山精华所在的地方。而西海排云亭旁的排云楼,则以价格便宜,面向背包客而颇负名气。
一路上走过传说中的飞来石。传说是女娲补天所留,后化为红楼中的宝玉是也。 此外,还有陶行知的行知亭和神奇的回音石。
终于抵达排云楼。
身体一经放松之后,一直以来积压的疲劳与伤痛就被释放出来。
在排云楼洗完澡,靠在床上写完日志,才发觉膝盖的痛,脚的麻,腰和肩都红肿了,手指也因攀抓花岗岩而伤痕累累。
希望明天可以恢复,还计划傍晚去排云亭看晚霞呢。(写于西海排云楼)
7月8日。清晨5点40分苏醒。浑身疼痛,无法再度入睡。
同室的仨上海哥们也是这个情况,他们用手揉腿,准备起床。
我也揉了两下,腿还是疼,手指也疼。
昨天晚上我们交流了经验,他们走的路线和我不同,是自白鹅岭上山,自天都而下,与我恰恰相反。于是向我详细地询问了天都的危险和奇美壮观的景色。
另外,他们昨天下午已经探索了西海大峡谷,他们向我详细地描述了在西海大峡谷的各处岔口应该怎么走,哪里危险,哪里适合拍照等等。
至于景色如何,他们却没有办法形容,只是说美,说是在黄山所见过的最美的地方了。
话说排云亭的晚霞着实不错,可以夕阳没有见到。那里的奇石光怪陆离,令人着迷。
这就是西海。我明天要去的地方。我昨天傍晚看晚霞时想道。
如今。便出发吧!(写于西海排云楼)
7月8日。我经过昨晚来到过的排云亭,继续前行,终于进入了传闻所说的黄山精华──西海梦幻大峡谷。
我的行程是这样的。经过曲线般的一环路和二环路,抵达峡谷底部,再从令一条曲线返回,完成一个8字型的折返。
其他?我还能说什么呢?
美!太美了!
怎么形容这美呢?这就如它的名字──梦幻景区。这景色是我做中国风格的、飘渺的、仙侠的白日梦时,幻想才能想得到景色。
白日梦、幻想,在这里可以成真。
如果说天都峰是奇险无比,那么西海大峡谷就是奇美无比。我都有种在峡谷里找个山洞隐居的冲动了。
返回排云楼后,我收拾行装,再度背起那令我肩背疼痛的大包。
沿西海至北海,又从北海到达东海,至此我才发现,黄山前海、天海、西海、东海居然被我全游遍了。
这途中最值得一提的当属梦笔生花,可惜我到时正在保养维修,笔上围了一层工程栏。
若光论松,梦笔生花不如迎客松远矣,甚至盼客、黑虎、羚角等都奇、美于它。它甚至已经不是最早的那棵了。
但是梦笔生花此景一成,当属黄山奇松之最。
以奇松为笔尖,以怪石为笔杆,由太白所挥就,哪个能比它更奇、更美呢?
中午12点30分抵达东海白鹅岭,取出包里听上海那仨哥们推荐的自热便当来吃。 这种自热的干粮最早是军用的,后来逐渐普及到登山和探险等领域。25块一份。
呼呼的水蒸气把饭盒里饭菜蒸热了,我吃一口饭,看一眼白鹅,好不快哉。吃饱喝足下山。
下山路上,看了双鼠捉猫、天狗望月、仙人指路、仙人翻桌等诸景,到入胜亭为止都算颇有奇趣。
下过入胜亭后,则略微平淡。
历经三小时的跋涉,终于下到山脚,搭乘大巴抵达游客集散中心,转中巴前往屯溪。
路上回味良久,突然担心起来。
游黄山后,再去其他山时,是否会观之无味?
登黄山,天下无山,观止矣。(写于屯溪老街国际青年旅舍)
番外:下山时,遇到一位很好的司机大叔,不但帮我订了回宁波的车票,还趁下班回家将我送到了青年旅舍。至此,感谢李师傅。
黄山,包括整个黟县范围内,保留着太多太多的徽派古民居。
他们未被破坏不是因为什么。
如果说经济发达,可使教育文化提高而增进保护古文化的意识,那么安徽则打破了这条定律。
即使是新造的村舍,也是古韵实足。
打个比方,我所到过的苏州城区,是我所见过中国城市中保护、保留和发扬中国文化最好的城区了。
但那种意识明显的保护和发扬与黟县是不同的。
黟县的城区,那种感觉,准确的说,是一种潜意识的文化的传承和继承。
他们或许并不知道什么是保护传统文化,但是他们确实这样做了,一代又一代,理所当然的做着。他们建起的房子,和他们父辈的、爷爷辈的房子混杂在一起,并没有什么不同。不像我们的大城市,刺眼的紧。
安徽黟县的文化传承,自然而为,无为而为。是为大善。
屯溪老街,这是大陆明清建筑最多,保留最好的一条街。
请原谅我用大陆这个词。因为我的室友薇薇安,她是台湾人,她拓宽了我对台湾的认识。
她让我明白大陆和台湾的区别和台湾现在的真实情况。
还有罗,这个大连女孩从4月开始独自一人地旅行,离开家已经将近半年。
还有皮特,一个高大、肥胖、健谈的波兰人,如果不是罗英语好可以翻译,我们简直要听天书听一晚上。
罗和皮特才刚到这儿,打算明天早上去登黄山。
我和薇薇安则刚从黄山下来,一个打算回宁波,而另一个则想继续探访徽州的古民居。
明天一早就要分离,我们会聊天到很晚。(写于屯溪老街国际青年旅舍)
补记:终于整理完了,花了我一天时间。虽然这其中花了不少时间处理工作,我是在公司里用笔记本把这篇旅行日志从破烂的笔记本里拯救出来的,很多字已经模糊了,而且本来就因为手腕疼痛而写得龙飞凤舞。要知道我回到宁波后,撑登山杖的左手腕疼了整整三个月,一用劲就疼。
另外在说一下屯溪老街的国际青年旅舍吧。我曾一再向学了建筑专业的银推荐它,设计的真是太棒了。当然这不是说其他城市的国际青年旅舍不好,只能说风格各异,没有一座是平庸的。
明式的中国风格,各房间的空调排水居然由瓦片引导,再从屋檐落到中央天井下的池塘里,而整个大堂就是建在池塘之上,踩在凌空在水池上方的的原木地板上,看着透明玻璃封隔的天井,不禁要赞叹这设计的奇妙。
还有在青年旅舍认识的其他朋友们,不知道那个我扯着黄山地图跟她讲了半天的带着一个孩子的年轻妈妈或是姐姐,后来在山上玩得怎么样。还有那个帮我照顾背包的旅舍大堂工作人员,我记得走之前跟她说过,将来黄山莲花峰解封的时候我还会再来的。
难忘的黄山之行。怎能忘了黄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