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游主义的落魄：自由和体面一样都很重要

　　旅游导读：市场上现在越来越多的旅游书籍冠上了这样的名号《XX元游某国》、《XX元周游世界》、《搭车去某地》、《骑车去某国》更猛的《走路去某地》。一本两本还蛮佩服作者的勇气的，多了感觉就变味了，旅游是心灵和身体的放松，千万别为了穷游而穷游。——

　　堂吉诃德吟着这样的长诗出征的时代早已过去，骑士精神一去不复返，但人类出现了新的探险体征，一些热爱冒险的家伙偷偷潜入各个腹地，继续完成着骑士征服世界的使命。进入21世纪后，地球上几乎已经没有一片不曾到过的土地，人们开始了一种全新的游戏。我记得在本世纪初，如果一个正常人抛下手头所有的一切，工作，恋人，房子，关系，拿着几千块钱，骑车或徒步穿越一条318国道，他将被传唱为一个英雄，一个新时代的骑士。他一无所有又毫无所缺，他伤痕累累又荣誉满身，我们赞颂这样的人物，就像追随一个遥不可及的理想。

　　没想到会有成千上万的人踏上相同的道路，在05年时，你说你要骑车去西藏，没准很多人会惊诧地看着你说：天哪不可思议，你太勇敢了!在骑车途中，你还将收获一路不可置信的眼神，没准自驾游的哥们会激动地塞你两罐红牛，赞叹你活出了中国人的精神。淳朴的藏民则会像迎接贵客一样，一定要拉你喝两碗青稞酒，吃一把牛干巴，谱写一曲汉藏友谊凯歌。到达拉萨之夜，则将成为你整个人生的顶峰，一个旅馆的人都会拉着英雄彻夜狂欢，搬一件啤酒要一百串腰子烂醉到天明。

　　而如今，跨入每一个拉萨的小旅馆，里面准保躺着五个自行车手，十个摩托车手，二十个沿路免费搭车手。他们都号称真正的穷游，他们像过去的穷游一样吝啬金钱，但常让人哭笑不得。自行车手们喜欢唧唧歪歪一路同伴拖后腿，摩托车手大叫藏獒真疯狂差点丢条命，搭车者们则总是纠结着那个卡车司机居然要价两百元，人心不古民风败坏罪难可恕，他们无一例外认为自己做出了巨大牺牲，全世界都该为他们的行动买单，给他们鲜花和掌声。他们还有一种最内行的游戏，比谁花了更少的钱走了更多的路，陆续有人出书《一块钱搭车到拉萨》《三百元走遍东南亚》《一千元游遍亚洲》，这些人的经历甚至能让资深丐帮人士汗颜。

　　2011年9月我住在曾经的东措里，那里依旧环境简陋条件差劲却熙熙攘攘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说着自己的传奇，有从新疆坐油罐车来，有从华东骑自行车来，有从伊朗一路搭巴士来，因为传奇太多，宿舍瞬间成了人声鼎沸的菜市场。说完传奇后，忽然有一个朴实的大姐问：那你们以后准备干嘛?众人一阵静默，他们只想到了传奇，没想到这些人造传奇中自己生还几率很大，必须考虑怎么活下去的事。

　　一个女人首先发言，她说她工作了很多年，反正路上不怎么花钱，她准备再这么走下去，走到必须回去赚钱为止。一个男人说，卖了摩托车再到墨脱去走走。一个小女生说：她准备去大理做义工，已经联系好了掌柜。这些传奇人物忽然一下摘掉了光环，让你看到无奈的内核。倘若你在大理生活过，就会熟悉无数个这样的人物，没什么钱，没什么规划，日子是睡到中午，随后起来，拍一拍天上的云，收获微博上无数个羡慕，接着出门吃一碗5块钱的面，去每一个院子摸摸行情，如果有幸认识一个人，他就将开始兜售自己那部传奇，一路如何惊险如何有趣如何死里逃生，眼看日暮将落，他们顺势吃了一顿饭，穷游英雄照例是不付钱的，晚上他还要带着这个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人，去认识更多的英雄，用半打啤酒和着天上的星星，度过一个城里人最羡慕的晚上。

　　他们日复一日继续这样的生活，终于学会了怎么跟金钱顽抗到底，像现代的伊壁鸠鲁一样，用一块面包一桶清水来宣告天下：我过着最美好的生活。

　　只是这样的游吟骑士充斥青藏高原后，人们恍然大悟，穷游不过是逃避生活的借口。他们可以接受一个大战风车的英雄，却接受不了一群无所事事的蝗虫，疯狂过境掠夺完所有可以掠夺的资源，最后扫扫嘴上的碎屑说：藏族人现在比以前精多了。

　　318不再是过去的318，每个人都拍拍屁股上了路，要所有人为自己开道。拉萨也不再是从前的拉萨，磕长头的藏民前总有十来个疯狂的镜头。穷游成了一句口号般的主义，只要不花钱，狗屎都是香的。

　　堂吉诃德终于死绝了，他死前最壮烈的一句话是：自由和体面一样值得拿性命去拼。穷游们收获了自由，却少了体面。